跟着孟子学“气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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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崇和

这里所说的“气功”不是我们平常所说的气功,而是气人的功夫。孟子学问大,脾气也大,对王公大人们总是看不顺眼,每次见面,都会把他们气个半死。

跟着孟子学“气功”

《孟子》一开篇,就把魏惠王气了个不亦乐乎。这是俩人的第一次见面,魏惠王还没领教过孟子的厉害,所以一上来还有点牛皮哄哄,盛气凌人,说话很不客气:你这么大年纪,千里迢迢跑来见我,“亦将有以利吾国乎?”那意思不外乎是说,你有什么过人的本事,拿出来让人瞧瞧。没想到,马上就被孟子硬梆梆怼了回去: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张口利闭口利的,像个市井小人。你不知道自己是梁国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吗?如果大家都像你一样利字当先,首先就会来打你的土豪,到时候,你连国家都会保不住。以后要学会好好说话。(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 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有人认为,孟子在这里是偷换了概念,魏惠王问的“利”是如何使国家富强,而孟子回答的“利”是谋取个人利益,我倒觉得这种说法根本站不住脚 ,因为对梁惠王来说,国家利益就是他的私人利益,孟子的回答完全是针锋相对,在逻辑上没有任何问题。

第二次见面,魏惠王已经变成了梁惠王,刚实施完迁都的国策,心情可能不错,再加上前一次见面闹得不那么愉快,也想缓和一下关系,所以这次见面就被安排在私家园林之中,大概也想好好招待一下孟子吧,当然,也不乏向孟子炫耀自己能力的意思。没想到,孟子还是一点不领情,上来就是一顿训斥:像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得到这么好的享受呢?你没看见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想和你同归于尽了。你这样下去,肯定蹦跶不了几天。弄得梁惠王十分委屈,为自己辩解说,我对国家尽心尽力,哪里发生了什么灾情,我都时时刻刻挂在心上,全力以赴开展救助。看看别的地方的领导人,没有一个像我这样拼命工作的。但也奇怪了,即便我这样努力,别的国家没有一天天坏下去,我的国家也没有一天天好起来。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孟子当然不会被这样的托词所打动,不仅嘲笑梁惠王是五十步笑一百步,而且毫不客气地指出了社会上存在的问题:你们的狗吃得比人吃得都好,老百姓饿死了没人管,你还有脸说这是天灾不是人祸?你不要整天怪天怪地的,所有的问题都是你的问题,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国家不愁好不起来(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第三次见面,梁惠王终于端正了态度,开始老老实实的向孟子请教,“寡人愿安承教”。然而,孟子又有什么能教给梁惠王的呢?当时,“天下方务於合从连衡,以攻伐为贤”,孟子那一肚皮仁政的大道理,当然会被人认为“迂远而阔於事情”,一点实用价值都没有。当梁惠王多次忍气吞声从孟子那里求来的只是仁者无敌这四个大字时,估计会被气到吐血。

最可笑的是齐宣王。俩人第一次见面,齐宣王想炫耀一下自己的祖先,“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没想到被孟子当场打脸:“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你们祖宗那点事,在我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这让齐宣王情何以堪?也许打交道多了,齐宣王不敢再和孟子正面交锋,干脆耍起了无赖,直接承认自己不是行仁政那块料。“寡人有疾,寡人好货”,“寡人有疾,寡人好勇”,“寡人有疾,寡人好色”,把自己的隐私都抖落出来了。一个君王把自己说得如些不堪,也算是给足了孟子面子,但孟子依然不依不饶,好货不要紧,正好行仁政,好勇不要怕,正好行仁政,好色算什么,正好行仁政,反正你不行仁政就是不行。后来可能齐宣王也觉得这太有点君不君臣不臣了,所以就想和孟子进行一次严肃的谈话,让孟子摆正自己的位置,给孟子来个下马威,但孟子岂是等闲之辈,立马反客为主,反把齐宣王弄了个鼻青脸肿。我们还是看原文吧。

齐宣王问卿。孟子曰:“王何卿之间也?”王曰:“卿不同乎?” 曰:“不同,有贵戚之卿,有异姓之卿。”王曰:“请问贵戚之卿。” 曰:“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王勃然变乎色。曰:“王勿异也。王问臣,臣不敢不以正对。”王色定,然后请问异姓之卿,曰:‘君有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去。”

齐宣王当了多年的君王 ,岂能不知道卿是什么,他之所以问,只不过是想告诉孟子,你不过是一个客卿,不能整天没完没了没大没小。孟子却把问题引到了君这方面,告诉齐宣王,君王不合格可以换掉,我只是一个客卿,我说的话你不听,就立马可以走人。你拿我没什么办法,但别人拿你却有办法。可以想象出,当时齐宣王的脸色和心情。

像这样的对话,孟子一书中多有记载,邹穆公曾经向孟子抱怨老百姓不肯为当官的卖命,眼睁睁地看着当官的战死也不出手相救,“孟子对曰:凶年饥岁,君之民老弱转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而君之仓廪实,府库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残下也。曾子曰:‘戒之戒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大意就是,你们平常对老百姓的死活不闻不问,你们的死活当然也和老百姓没什么关系,这有什么好抱怨的?

孟子之所以和君王们扞格不入,是因为君王的理想不过是“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都是为了实现个人的野心,而孟子的理想是让老百姓都能安安分分过日子,这当然是南辕北辙,所以在孟子眼里,天下的君王就没有一个是合格的,“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而君王们,对孟子也基本上是弃而不顾。

但是,孟子是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他是真心认为行仁政是当时天下的唯一出路,所以他才走到那里都那么理直气壮,走到那里都那么慷慨激昂,走到那里都那么当仁不让,尽管被人嫌弃,遭人打击,但孟子却从来没有气馁过,退缩过,他真正做到了,“虽千万人吾往矣”。

理想是有光芒的,孟子身上的光芒让所有的人在他面前相形见绌,他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让人们看见那些当权者的小。孟子说:“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堂高数仞,榱题数尺,我得志,弗为也。食前方丈,侍妾数百人,我得志,弗为也。般乐饮酒,驱骋田猎,后车千乘,我得志,弗为也。在彼者,皆我所不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又说:“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谦乎哉”,孟子的一身浩然正气,正像苏轼在韩文正公碑记中所说的那样,能使“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人间一切的苟苟且且,在孟子面前,无不瑟瑟发抖,现出原形。

北宋理学家程顥说“孟子有些英气”,但他却认为这“英气甚害事”。孟子的英气害了什么事?不过是容易惹来当权者的不快和仇恨罢了。千年之后,当独裁君王朱元璋读到孟子“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时。仍然被气得暴跳如雷,非要把孟子从孔庙配祀中撤出来,后来又令人对孟子一书做了大量删除。但孟子的光芒岂是朱元璋能删除了的?

后世的知识分子没了英气和圭角,倒是真不害事了,但他们又成了什么事?

有孟子,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幸事。读《孟子》,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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