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京华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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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春梦(散文)

作者 关占彬

大千世界,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向往和理想。身处变化莫测的巨大时空,犹如一座天然植物园,树木杂陈,百姿纷呈,有树有花,颜色各异,有大有小,交叉丛生。

散文 京华春梦

一个人生便是从向往、到理想、到现实、到超脱的过程。没有向往和理想的人几乎不存在,除了呆子和傻子。而实现诸如各种向往和理想又是非常困难的事。有人想修身治国,有人想当官发财,有人想成名成家,有人想兴家置业,有人想过个殷实日子,即使所谓与世无争,也愿把子孙培养成自食其力的人。古人云:长江后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换旧人。世道就是在各种纷乱争斗吐古纳新之中不断前行。

从小向往北京,这样的大有人在。于我们那一代,这种向往不是口头的,是心灵的。大约抱有这种向往的孩子不是一个两个,成千上万。那是个困难年代,政治信仰大于生活信仰。北京六百多年为政治朝圣者的理想之地。天南地北,大轮大扩,无论民生怎样艰难,北京一直是集国之精英的高地。对北京的天然向往是一种信念。

我最初对北京产生向往,角黄未凋,并不是得于那里有高楼大厦,是千年故都。单纯的原因是那里住着一个伟大人物,一个带领全中国人民推翻黑暗旧社会,建立一个社会主义新中国的伟大领袖毛泽东。北京因为共产党的核心住在那里,成为全国人民敬仰、向往及至理想的去处。

现在回忆起来,一九六二年春天某一个早晨,我坐在一个被露水濡湿、且贫穷的农家小院里晨读。课本上一篇文章记述一九五九年国庆节,十万群众游行,一边走一边喊口号:“毛主席万岁!”配着一幅插图,游行队伍经过天安门,毛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挥手致意。虽是一幅简单素描,深深打动童年的心。高大的领袖,雄伟的天安门城楼,一时间震撼心灵。众口诵颂的北京城无疑成为心中向往的神圣福地。想象中它有着最辉煌的建筑,住着最幸福的人民。人民焕发出最有改天换地的激情。太阳天天从那里升起,向全世界放射光芒。


以后,中学毕业,毫无疑问回农村参加劳动。夜晚做梦,常常使自己不由自主跑进北京,加入到游行队伍,亲眼看见一派红旗招展的景象。甚至流出幸福的泪水。

有一年秋天,收获时节,跟随大人到田野里收割豆子,手握镰刀站在地头,一群少年高兴地畅谈理想。有的说长大当军人,有的说当科学家,有的说当医生,我说只想到北京当一个工人。天天看见天安门,见到毛主席,就无限幸福。

梦,有自然梦。有理想梦。自然梦是真实的现实,改变不了。我依然天天牵着黄牛下田,扛着耙子搂地,路过一块块田地,看麦苗青翠,油菜花开了金黄,荞麦花开了粉白。春华秋实,日升月落,燕北雁南。理想中的天安门只在梦境中出现,它镶着金边,闪着光芒,像一块硕大的金子。

有一次,跟父亲去县城赶集,在人流拥挤的街市上突然发现一个人,个子高大,戴顶鸭舌帽,朴素的深蓝大褂,袖子上裹着一个红袖章,上写“首都职工”,我顿时眼开。只见他周围人潮涌动。纷纷仰目。他鹤立鸡群,朝四周的人微笑,一副十分骄傲稳重的样子。那时候,一个“首都职工”的名牌,便使众多乡村百姓敬仰。北京的名荣何等高贵,它在人们心中高不可攀。

第一次站到天安门广场,是一九八二年秋天,独游。有种“孤鹤一声过碧峰”的快意感。望广场之辽阔,天安门之崔巍,人民大会堂之恢宏,深深吸了一口气,甘冽、甜美,激动的心像鸽子般颤抖。在广场上逗留了半个时辰,照了一张像。然后去了中山公园。又仰头数了数北京饭店,楼高好像二十七层,以为是北京最高的建筑。一个星期后照片邮到家里,一家人挤在一起观看,女儿高兴的手舞足蹈。我成为村里年轻人中极少见识北京到过天安门的骄傲。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当明白能住进北京,或在北京找到一份工作是天方夜谭,人已过青年,岁至壮年。春秋寒署,朝来夕往,不再做空妄的梦。真实的生活,耕写勤伴日,时时操儿心。人变得瘦削独立,心变得冷峻坚实。理想的梦境里没有了京城的高楼大厦、太阳的光芒四射。夜夜境临:野旷天低树,月照桑梓人。

当我再一次站到天安门广场,已是暮年。当年我的向往和理想,竟然落到儿子手上。我感悟这是一个新时代的赋予。高考,给了无数农家子弟公平竞争的机会,使畸形的教育回归符合逻辑的人间正道。人才纷流。北京划时代变为世界一流大都市。

我深入故宫,阅千年帝都之辉煌,“锦官城里春光好,春有百花秋有月。”但它已不能使我激动。金砖碧瓦,赤柱飞檐,角脊瑞兽,只意会一个一个封建王朝的遗存。紫宫金殿建筑艺术可圈可点。但我没有被“圣明天下”吸引,反而联想到劳动人民沥血挥汗的历程,无数庶民百姓,能工巧匠,移石迁木,冬来署往,跨江过桥,斧钉卯榫,爝火冷月,昼忙夜息,他们的事迹竟被历史尘封,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我登上天坛,观祈年殿金顶浮日,似闻钟罄有声,典仪盛大,帝王将相敬天祈地,佑吾皇天日隆,国泰民安。我爬上香山,站在巅峰重阳阁,俯首眺望故都,一派拥苍叠翠之间,望不见故宫和天坛的影子,但见颐和园一小片白水,十七孔桥像一只臥蚕伏在上面。我感叹,人间所有盛世杰作,在万古河山脚下也只是一小撮积木,把玩在历史伸展的手中,任其重重叠叠。


我居住的奥杰体育小镇,安祥而平和。她像一粒璎珞点缀在京城边上。一条哑巴河从镇边上流过,清流潺缓。多家健身馆、游泳馆、足球蓝球训练馆,网球馆、棋牌室,林林总总,功能齐全。彰显小镇优越的特点。它左逢奥特莱斯商场,右邻共和国部长纪念林,集珠光宝气与自然魅力于一体,是一个优美的宜居之所。望着孙子在泳池里像一只胖胖的小青蛙游得自由畅快,我终于释解了一个理想之梦:北京,终于与你朝夕相处了。


难得人间四月天,天清气爽,朝露微湿,小区里,大街旁弥漫着花香,一缕一缕只钻鼻孔。年轻人匆忙一阵上班走了,大街上显的安静而祥和。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老头老太太,闲的打麻将,玩扑克,提着红蓝书兜进超市购物。公交车像一条鱼浮游在明亮的阳光里。我坐在一条长椅上,同两个老太太等候接孙子。只听一个说:“北京,到处是花,真美!”我瞅了瞅身旁,围拢着三种花树,丁香花、海棠花、碧桃花。此时,碧桃花已趋向萎靡,丁香花开得正盛,海棠花刚绽开红颜。它们的花事像一个接力赛,竞胜不止。我象做着一个春梦,从遍地稼禾的故乡,飞人一般跃升到神圣故都,这神一般的宫殿,花一样的小镇。不远处高竖着科学之城的阁尖,中关村震动着智能飞翔的翅膀。我的心又一次激动,鸽子一般颤抖。我的国、我的都、我的城、我的镇,一个春梦接着一个春梦。


向往与理想沿着人生的根脉在这里打了一个结:梦的境,梦的仙,梦的四月。每个早晨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春梦的开始。放开腿,管住嘴,围着小镇散步,志愈弥坚。人虽老,情不老,走在花树迷径、春和日丽的小镇大街上,梦里依稀故人在,人民江山人民写。

2024年4月12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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