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马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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沭阳抗战期间敌我态势图 作者2011年绘制

回马枪

江瀚

沭阳烽火传奇

第五章

王叙五夜袭日军回马枪 叶善之穿针引线夏鼎文

沭阳东有一条河流,与骆马湖相连,称为六塘河。悠悠六塘河水灌溉着万顷良田,养育着沭、淮、涟、灌沿岸的几十万人民。

六塘河东岸有个小街,叫杨口,当时归沭阳县管辖,现在属于涟水县。沭阳沦陷后,国民党县党部和县政府迁移到这里,成为一个流亡政府。流落到杨口后,借了一处四合院子办公,门口连牌子都不敢挂。原先威风凛凛的县衙门,如今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县府搬迁到杨口后,县长夏鼎文失去了往日威风:县城驻扎着日本人和他们扶持的伪政府,统治着昔日他们的辖区;东沭灌一带又有共产党政权和抗日武装,与他们分庭抗礼。共产党积极抗日,深受老百姓的拥戴和支持,自己却龟缩在这偏僻地方,日暮途穷,无法再发号施令,只能避一时是一时,心中老是憋着一口气出不来。

这些天,沭阳到处流传着一些不知谁编出来的顺口溜子,大人小孩都会唱,让他颜面尽失。有一段顺口溜子是:

共产党,章维仁;

八路军,汤曙红;

手下人马千千万,

打走鬼子享太平!

还有一段,道是:

小鬼子,来轰炸,

挑了老王和老夏。

又收捐,又捞钱,

肥肥突突过个年。

鬼子来了没照面,

老王老夏真撂线!

丢死了,整丢死了!夏鼎文他们窝在杨口这个地方,被人家戳着后脊梁骨骂,共产党大出风头不说,连李汝镳、仲伟奇他们也都跟着一起走时。这些顺口溜子,不仅让他憋气,更让他惭愧,也想弄点动静出来,叫沭阳老百姓也知道知道我老夏的厉害!

说实话,夏鼎文、王叙五都后悔当初只考虑军事,没考虑政治,轻率作出弃城决定,不但不好向老百姓交代,面子上也过不去,政府在群众中的威信也一落千丈。左思右想,夏鼎文认为应该杀个回马枪,组织常备大队返回沭阳城,狠狠地教训一下鬼子,振奋一下军民抗日的士气。

转眼就到了1940年春天,一年一度的骡马大会又要到来了。夏鼎文和常备大队长王叙五经过仔细谋划,决定趁逢会之机,混进城去,在土肥原这个“牛魔王”的肚子里好好闹他一回。

1940年农历四月十四日白天,王叙五带领三百名常备大队官兵,化装成老百姓,悄悄混进了沭阳城。

这是骡马大会的最后一天,人们该买货的买货,该收摊的收摊。天黑之后,王叙五带人先到秘密据点里,把撤退前埋藏的武器弹药取出来,长枪、短枪、机关枪、手榴弹,家伙倒是齐全。各人饱餐一顿,只等半夜里动手。

四月十四,月亮正圆,快到半夜的时候,忽然起了大风,一阵乌云遮住了月光,王叙五大喜道:“月黑杀人,风高放火,真是天助我也!出发!”

王叙五带一彪人马打西关,副大队长吴筱柴带一彪人马从东城门入城,约好行动结束之后在五里庄会合。

却说王叙五手里提着两把快慢机,雄赳赳走在队伍前面,直奔西关而

去。没走多远,迎面碰上一支伪军巡逻队,伪军大声喝问:“什么人?站住!”

王叙五也不打话,举起快慢机就是一梭子。

东关那边,吴筱柴带领的一彪人马也发作起来,沭阳城内犹如大年三十放鞭炮,乒乒乓乓,十分热闹,街市变成了战场。

土肥原从武器装备上判断,这不象是共产党的武装,应该是国民党的军队来袭,所以,他并不紧张,送上门的肥肉岂有不吃之理,当即下令:关闭城门,组织反击,务必全歼!

于是,城内的日军会同张化南的保安大队,把王叙五部团团包围在沭阳城内,动用各种火器反扑过来。

双方就在大街上干了起来。城内的地形地物,双方都熟,武器装备也差不多,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打了一两个钟头,看看天色渐明,王叙五见鬼子紧紧关住城门,有瓮中捉鳖之意,心中不敢恋战,便命分队长殷振起留下掩护,自己和吴筱柴先走了。

士兵们奋力向城北突围,从长庄圩子上撤了出去。这一仗,王叙五并

未取得预期的战果,还损兵折将,空手而归,心中觉得有些不甘,一不做二不休,临出城时又命手下人:“去,把鬼子的库房给我烧了!”

王叙五原本想烧鬼子在西关的库房煞煞气,同时制造一点国民党抗日的气氛,闹个轰动效应,也好在韩德勤和夏鼎文面前有个交代。谁料阴差阳错,放火的手下一时慌张,误把老百姓的房子给点着了,春天时本来就干燥,腾腾火焰借着风势,西关一带顿时成了火龙,数百户老百姓房屋陷入火海之中。

刹那间,西关街面上人声鼎沸,民众纷纷救火,乱成一团。

负责掩护的殷振起还想与鬼子一决雄雌,但见王叙五早已逃出城去,只剩下自己几十条人枪断后,孤立无援,寡不敌众,无可奈何,只好边打边撤。

国民党军队进城打鬼子的消息不胫而走,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他这哪里是来剃头的,是来捣蛋的!民众把国民党进城抗日的举动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

殷振起回到杨口,心中忿忿不平,这叫什么抗日?简直胡闹一场!对夏鼎文、王叙五和吴筱柴之流颇有微词。认识到夏鼎文嘴上谈抗日,不过是做做样子,糊弄一下老百姓。殷振起看透夏鼎文、王叙五所作所为,对他们真心抗日不报任何希望,便不辞而别,悄悄离开杨口,回到家乡殷口村,过起田园生活。谁知道几年以后,他竟然在家门口又和日本人真刀真枪地干了一仗!

这天,县府门口来了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想朝院子里走,埋伏在四周的便衣一拥而上,当场擒住,扭送到院内办公室里。来人也不辩解,只声称要找夏县长。

“老母猪不大,牌子还不小!夏县长是你想见就见的啊?”

正说话间,走进一个人来,那乞丐叫道:“方秘书!”

方秘书定睛一瞧,这乞丐却是熟人,原县府干事叶善之。连忙摆手叫便衣松开。

方秘书搬过一条板凳,让叶善之坐下,倒了一杯水给他。叶善之喝了口水,环顾四周,叹道:“没想到,堂堂沭阳县府,竟走到这般境地!”

方秘书见叶善之这样说话,当即反唇相讥:“虽然如此,也比你这般模样强。说,你来干什么?”

叶善之道:“有点事,得见到夏县长才能说。”

这时,夏鼎文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见办公室里坐着叶善之,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了不得,这不是叶县长吗?”

“夏县长,我这叫什么县长啊?没有法子,瞎混的啊!”

“瞎混就混到县长了,要是好好混,韩主席那缺也不够你当的是不?来人,给我绑了!”

门外进来几名便衣,其中一人便是常备大队大队长王叙五,身挎盒子炮,不由分说,几人上前就把叶善之按倒捆了起来。

“夏县长,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说!你投靠鬼子,认贼作父,是个恶贯满盈的汉奸!”这几天,夏鼎文正为夜袭沭阳城的事情恼火。

“夏县长,我可没做什么坏事啊!我是被逼才干上这一官半职的,并不真正想当汉奸!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夏县长,你大人大量,念鄙人是旧职,要开恩啊!”叶善之哀求道。

“就凭你投靠日本人这一条,我就能按《国民政府惩治汉奸条例》办你!”夏鼎文不容叶善之说话,对王叙五说:“拉出去毙了,杀一儆百!谁要是再当汉奸,叶善之就是样子!”夏鼎文又猛拍一下桌子。

叶善之见夏鼎文真的动了杀机,心中虽有点慌张,但“叶小鬼”的绰号并非浪得虚名,他见王叙五在一旁,立即计上心来。

“夏县长!王大队长!今天要杀兄弟,我叶善之也没有办法,但容我把话说完再动手不迟!”

先前的时候,逢年过节,王叙五没少收叶善之送的礼,何况王叙五也是个老奸巨猾的人,危急关头搭救一下叶善之,也能给自己将来留条后路。他知道夏鼎文这些天心情不好,一时气愤,并非真心要杀叶善之。他见叶善之提他,心领神会。乘机对夏鼎文说:“夏县长,叶善之既然有话,你就让他说。反正他跑不掉!”

王叙五见夏鼎文不吱声,便对叶善之说:“死到临头了,你有屁快放!”

叶善之见王叙五危急之中来个缓冲处理,给了他一个诉说的机会,心中有数,他掉头望了望在场的三名便衣,欲言又止。

王叙五见状,说道:“你们都出去,注意警戒,要当心叶善之把鬼子引来杨口!”

“是!”三名便衣和方秘书离开了办公室,夏鼎文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欲听叶善之如何说话。

“王大队长,请你把我棉袄里子撕开,里面有封信。”叶善之说道。

王叙五上前撕开叶善之破烂不堪的棉袄,从夹层里摸到一个皱巴巴的信封,交给了夏鼎文。夏鼎文拆开一看,原来是驻沭日军司令官土肥原给他的信。

信中说:驻沭日军并不想与夏鼎文的县政府抗衡,也不想剿灭他们,日军的心腹大患是共产党武装,也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如果夏鼎文能够扼制和消灭东沭灌共产党组织,日军可助一臂之力,随时配合他们行动,他们之间是井水不犯河水。

“放屁!”夏鼎文看过信,愤怒地骂了一句,将信扔到地上,“想让我当千古罪人,和他们同流合污,白日做梦!”

叶善之一惊,不懂夏鼎文此时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王叙五见夏鼎文动起怒来,从地上捡起信,仔细瞧了一遍,然后把夏鼎文拉到里屋,小声议论起来。

王叙五说:“日军提出互不侵犯,共同消灭共产党,我看行。既然日本人提出维持现状,我们何不顺水推舟?先自保,再从长计议。”

夏鼎文担心地说:“叶善之这个小的,我一直就没看好,太鬼,要不然我早就提拔他了。万一让共产党知道我跟鬼子有一腿,他们就有了我破坏统一战线的罪名,我怕担待不了。再说,韩主席要是知道了,怪罪下来,我们也吃不了兜着走,蒋委员长面子上也说不过去。”

王叙五见夏鼎文犹豫不决,便说:“我们与日本人之间有六塘河相隔,日本人既然承诺,我们就要相机行事,彼一时此一时,日本人不能得罪。”王叙五边说,边伸头瞧瞧外间躺在地上的叶善之。

“现在汪主席和日本人亲密合作,蒋委员长嘴上说抗日,暗地里是怕权被汪主席夺去。现在朝野上下,早已是一片议和之声,兼权熟计,大家都是脚踏两条船,做一次暗渡陈仓、曲线救国的买卖。眼下这形势,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与共产党是宿仇,一山不容二虎,何不借日本人的刀,消灭东沭灌共产党武装?”王叙五这么一说,夏鼎文似乎有点动摇,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叙五啊,和日本人接触,只能暗地里窝团,千万不能露出马脚!否则舆论一出,我们两人都是死路一条!”夏鼎文再三交待王叙五。

王叙五接过话头,说道:“那当然。我们与日本人接触,不等于不抗日,不爱国。古代战场上敌我双方厮杀,还有接触、谈判、互派说客和信使的规矩。我们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他日本人暗的来,我们也不明着干,但该准备还要准备的。防止日本人嘴上一套,心里又是一套。”

“如果共同消灭了东沭灌共产党,日本人再调转枪口对付我们,推完磨杀驴怎么办?”夏鼎文毕竟是块老姜。

“不怕。台儿庄一仗,日本人也领教了咱们国军的厉害,何况我们现在还有四百万军队呢?这场战争,谁胜谁负,将来还说不准。韩主席手中的军队,近在咫尺,稍有风吹草动,韩主席不会撒手不问!”王叙五肯定地说,他把夏鼎文的气打得足足的。

夏鼎文问王叙五:“他怎么处理?”边说边往外噘噘嘴。

王叙五说:“叶善之是我们与日本人棋盘中的一只棋子,让他在楚河汉界中穿针引线。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杀了他,岂不得罪了土肥原?

何况他还是你原来的老部下,饶他一命吧。”

夏鼎文沉吟一会:“那这土肥原的信?”

王叙五说:“信可以留着,这也是我们的一个筹码。”

夏鼎文点点头,与王叙五一起来到外厅,夏鼎文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把他松了!”夏鼎文吩咐王叙五。

王叙五上前解开绑绳,顺势把叶善之的破棉袄扯了下来,扔到门外。

“哎!哎!这棉袄我还要穿呢!不是这破棉袄,我早就被抗日自卫队逮去了。”叶善之光着上身赶紧从门口捡回衣服,重新穿上。

夏鼎文拉过一张椅子,让叶善之坐下,劝慰道:“念你在我手下干过事,我今天放你回去,希望你好自为之。此事只有我知你知他知,不可言宣。你替我带话给土肥原,只要日本人信守诺言,我夏鼎文也决不含糊。日本人要的条件,我自明白,届时好好配合。要是日本人背信弃义,说一套做一套,犯我杨口,我五百条枪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都没有便宜可赚!你要维护我们中国人的利益,日本人有什么动静,要及时向我报告;凡不利于我方的,你要从中斡旋,予以调停。”

“中,中!夏县长能不能划两句给我,我回去也好交差?”叶善之问。

“免了!”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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