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节气 | 芒种:青梅煮酒祭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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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种是二十四节气的第九个节气,夏季的第三个节气,其名称含义,是有芒(有刺、有穗)之谷类作物此时可种。

这个时节,气温显著升高、雨量充沛,所谓:“芒种至,仲夏始,一别春花,一迎夏绿。”有“芒”的麦子可收,有“芒”的稻子要种,这是一年中田间最忙碌的节气,故民间又称这一节气为“忙种”。正如宋代诗人范成大《梅雨五绝(其二)》诗云:

戏说节气 | 芒种:青梅煮酒祭花神

乙酉甲申雷雨惊,

乘除却贺芒种晴。

插秧先插蚤籼稻,

少忍数旬蒸米成。

这时,南北方的农夫都在田地里忙碌,而王孙公子却在悠闲自得,闲煮青梅酒。在南方,每年五、六月是梅子成熟的季节,青梅有独特营养保健功能。但是,新鲜梅子大多味道酸涩,难以直接入口,需加工后方可解颐,尤其适合用好酒来煮,酸甜适中,清冽爽口。由此,这一时节,也就有了对应的一出三国好戏——《青梅煮酒论英雄》(又名《闻雷失箸》)。

《青梅煮酒论英雄》:生净对戏暗潮涌

《青梅煮酒论英雄》是一出生净对戏的名剧,故事说的是:三国时,曹操灭掉吕布,当上了大汉丞相,挟天子以令诸候。汉献帝命国舅董承,约会刘备等七人立盟除曹。刘备恐曹操生疑,每天在后园浇水种菜,装出一副对天下大事毫不关心的样子。曹操闻知后,以青梅新熟,煮酒邀刘备宴饮,议论天下英雄,以便试探真假。当曹操说到“天下英雄,唯使君(指刘备)与操耳”时,刘备大惊,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时雷雨大作,刘备假装害怕,以胆小怕雷掩饰,曹操误以为刘备不足挂齿而释疑。恰好这时,淮南袁术欲夺徐州,刘备恐夜长梦多,请征剿袁术借以脱身。曹操以为刘备真的被自己控制住了,立即给刘备精兵五万,但也派自己二员心腹将领紧紧跟随去征讨袁术,从此,刘备逃出了虎穴龙潭。

这一出生净对戏,精彩地展现出刘备和曹操斗智斗勇的场面,在京剧舞台上,是一出比较少见的揭示人物内心奥秘的好戏。最初,富连成科班“科里红”的李盛藻和袁世海就以此戏拿手。李盛藻自己挑班后,也曾邀请袁世海再演此剧。但把此剧唱得大火的,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马连良和郝寿臣。这两位艺术家一炮打响,使得此剧成为他们的代表作。

马连良唱、念、做工俱出行当行,尤其在念、做上,他人难出其右。在刻画刘备、装傻充愣、以假代真等方面,正是马连良的长项。特别是他那老气横秋、甜润厚重的念白,纵然面对的是老谋深算、巧言奸诈的曹操,也难以识破其假。而最擅演白脸末曹操的郝寿臣,把这时志得意满的奸相刻画得活灵活现。他觉得安排得当、十拿九稳,其实正是一步一步落入刘备的圈套中,观众也越发觉得可笑。人物性格的冲突,一个处处低调,一个飞扬跋扈,对立鲜明,外松内紧,矛盾冲突强烈,这戏就非常好看了。再辅之马派华丽、郝派雄浑的唱腔,观众尽得艺术享受。

1962年,当时的中国京剧院又推出这出生净对戏,由郝派传人、花脸艺术家袁世海扮演曹操。那时的袁老师,为了提携青年,邀请刚从中国戏曲学校毕业的冯志孝扮演刘备,而冯志孝也正是马连良新收弟子。袁世海那年46岁,正年富力强,一上场就是一大段“流水”板,唱的是音节铿锵,节奏流畅,干板垛字,清晰入耳。结尾处,用力一放,高亢雄浑,赢得满堂彩声。而那时的冯志孝也正是风华正茂,好扮相,好台风,虽然年轻,可刻画这个外貌憨厚、实有心机的刘备,却也颇为老到。念白上,冯志孝也颇有马派潇洒甜润的特点,而在后园演唱的那段“恨奸雄怀篡逆欺君过甚”的“二黄慢板”,嗓音清亮、玲珑剔透,高低错落,悦耳动听。

在“论天下英雄”一场,两个不凡人物,一个试探,一个设防,看似闲谈阔论,实则剑影刀光。袁世海充分发挥郝派雄健中寓奸巧、响堂中寓妩媚的念白特点,而冯志孝也尽展马派善用语气表现人物心情的绝技。最后一场,当曹操终于毫无芥蒂,得意地放刘备带兵去往徐州时,冯志孝用了一句韵味十足的马派念白:“走了哇!”然后高抬腿快速走下场,观众立即报以会心的热烈掌声!

三十多年后,年愈七旬的袁世海先生,请他的作家女儿袁菁又对该剧进行整理改编,并敦请马派翘楚张学津扮演刘备。此外,音乐、美术、服装,都请专人重新设计,演员阵容也空前强大,并请中央电视台录音录像,以留下了宝贵资料。改编后的《青梅煮酒论英雄》,更加强对两个主要人物内心的挖掘,特别是“论天下英雄”那一场,曹操和刘备,一明一暗、一忠一奸,火药味十足,又处处暗藏机锋。原本此场表现两个人物的互相试探,多以话白表现,改编本这一场,特加强了刘备和曹操的唱,以两个人的频频对唱,及不断变化的眼神和面部表情,把这不亚于鸿门宴的对决,表现得更有悬念、更艺术化。张学津的唱念,那时正在顶峰时期,自不待言。而袁老,不顾年迈,在前后几场中,都有大段的“二黄”和“西皮”唱段,还有许多深刻挖掘人物不同心理状态的念白,真要为老艺术家“戏比天大”的精神大大叫声好。

《黛玉葬花》:梅派经典诉芳心

芒种时节,还有一个重要民俗:祭花神。芒种已近农历五月,百花大半开始凋残、零落,民间多在芒种日举行祭祀花神仪式,饯送花神归位,表达对花神的感激之情,盼望来年再次相会。《红楼梦》第二十七回便描写:“(大观园中)那些女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千旌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棵树上,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飘……”可见富贵人家在芒种为花神饯行的繁华场面。

这一民俗,也留下了一出好戏《黛玉葬花》。1916年正月十四,梅兰芳大师在北京东安市场吉祥园第一次演出此剧。这是梅大师排演的第一出红楼戏,剧本根据《红楼梦》第二十三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编写。全剧虽然只有五个角色,但梅兰芳展现出优美的意境,宛如一首哀怨飘逸、清新淡雅的抒情诗,不仅蕴含着丰富的思想感情,还闪烁着青春生命所放射出的光彩。这个戏一经露演,悦耳的唱腔,曼妙的身段,新颖的服饰,写实的布景,立即引起观众的极大兴趣。据当时的材料记载,梅大师这出戏“每贴必演”,反响热烈。

吾生亦晚,没有眼福能够亲眼欣赏到梅大师的表演。不过,头些年,我有幸看到了梅大师的第三代传人、梅葆玖弟子王怡精彩演绎的“黛玉葬花”最精彩一场。那时,北京京剧院匠心排演梅派经典折子戏《梅华京韵》,还记得天幕上,只是粗细不同的枯枝败叶,配以闪烁不定的淡淡灯光。王怡扮演的黛玉,在昆曲《牡丹亭·皂罗袍》的伴奏中,背对观众缓缓出场——“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垣”。待转过身来,只见王怡扮演的黛玉,梳着大头,身着花裙子,上着淡蓝色的夹袄,手提花篮,肩扛花镰,长袖飘拂,身影婆娑,斜身缓步走到台中间。这大概就是梅大师当年的扮相,一出场便传达出黛玉那哀怨凄凉的情绪。当她听到《牡丹亭》曲调后,勾起陈烦,既悲戚自己身世的孤独无助,又对景伤情,感慨春己尽,春花春景也挽留不住。面对此情此景,黛玉满腔凄怆悲凉,再也抑制不住,对景当歌,就唱了这一折中最有名的那一大段全套的“反二黄”唱腔,也即是梅大师几次灌了黑胶唱片那一段。

王怡有一条明亮高爽、圆润甜美的好嗓子,但此时她从人物和环境出发来演绎,音乐语汇如泣如诉、婉转沉重。王怡唱道:“春花谢残花飞满天飞遍,芳红消馨香断却有谁怜……”这时,唱腔是缓慢的,只在中音区回旋。渐渐的,越唱情绪越凄楚、悲愤,音域也越唱越高,越唱越急……当她唱至最后数句:“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奴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奴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这几句频用高腔,且嘴皮子用劲,犹如枪弹出膛,台下叫好声掌声四起。最后一句唱完,她捡起地上的花篮和花镰,亭亭玉立在台上。观众似乎听到她的悲泣声,看到她的泪水。这时,哀怨的伴奏曲响起,天幕上飘飘洒洒,落下一片片残红。

林黛玉既悲自己,又悲春尽花残。悲剧的唯美,随着大幕的落下,而长留在观众的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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